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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8章(1 / 2)

不周山腰建了个无悲殿,仙盟在此间集会——其实也就是几百个人挤在一起吃大锅饭,每次都会邀请他。第一次赴宴是大殿最初落成时,他怀着新鲜感接了邀请,而被拥着坐到上座之时,他已悔不当初。天知道他多想和堂下人换一个位置。他一个人坐在那块极尽奢华的软垫之上,被那么多双眼睛齐齐看着,非常不自在。

可看见殿内众人看到他后骤然发亮的眼神,同他们射箭对弈欢欣雀跃,喝到他们因为自己不善饮酒而备好的茶,听到喝醉后“上仙”“柳仙君”“柳闲柳闲”的一通乱叫,又觉得也还不错。

有大娘甚至亲热地叫着“小伙子”,问他可有婚配,想把家里的闺女介绍给他,弄得他哭笑不得,他是修无情道的呀。

不周山颠落着个水云身。这是许多年前的仙盟盟主建了送他的。他左拦又拦,又说如此奢侈无度,又说这般劳民伤财,就差把剑架在盟主脖子上了都没拦下。那人信誓旦旦说“此为民心所向”,上仙行踪不定,大家都想给上仙建一个在山上的居所,供他歇脚,而山巅是风景最美的地方。

春秋代序,阴阳惨舒,后来仙盟解散,大殿荒废,又过几年天不生问世,最后一个知道柳闲是谁的凡人死去,这原本用来吃饭的地方就真变成了议事之所。

他们让他高坐于宝殿之上俯瞰众生,入席时对他行三拜九叩之礼,他便很长时间没再来过这个地方。

直到叩拜换成作揖,柳闲才偶尔出现几次。

冬色明媚,一路残雪。他正想回到水云身清静清静,可方才那名大言不惭的少年却从无悲殿里飞奔了出来,气喘吁吁地跑向他,朝他喊:“哥哥等等我!”

“还有事吗?”柳闲身旁是一树的盛着雪的梅花。

少年在他面前站定,高马尾抖了抖,他带着几分羞惭地问:“哥哥,我叫十七,你叫什么名字?”

他跑得急,双颊微微泛红,柳闲看看他,再看看花,鬼使神差地,他抬手摸了摸十七的头:“我叫柳……兰亭。”

脑袋里全是恼人的画面,柳闲用力地屈起中指敲自己的太阳穴,好几次敲得头骨都麻了的时候,他才勉强从回忆里脱身,视野里终于分得清黑白色彩。

还没缓过神来,他就听到风声越来越大竟似长剑破空之声,树叶被吹动得越来越快就像有人在弹入阵曲,他眼前骤然一黑,倾着身子往前踉跄好几步,大脑一片空白,只有皮肤黏腻发腥,粘连着身上的衣袍。

是血。

疼痛让他终于恢复了意识,灵海清明,他听到有人噔噔跑来的声音。

“谢玉折……”他呆愣地垂下头,拔出插进自己肋骨的剑,细细地端详着,其剑柄后头挂着一条细长的红尾羽毛,是他先前无聊时亲手挂上去的。

剑柄上没有刻字,这是一柄无名之剑。

柳闲拎起自己被血黏在骨肉上的衣料,因痛轻轻地嘶了一声,皱眉道:“我被你的剑偷袭了。”

伤口离心脏不过两寸,他腿一软跌坐下来,紧皱着一张漂亮的眉眼,抬起头,看到已经越长越高的少年,立在离他三尺远的地方。少年并没有多余的举动,身姿依旧挺拔,只是低头看着他,眼里没有多余的神采。

柳闲手里紧紧攥着拇指大的长生骨,剑身的血流入手心,手心的血又沾上骨玉,好在他今日穿的红衣,什么都看不明显。

他看到昔日好友负手走来,那人不怒自威,身上萦绕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气。

而后他在少年身旁停了下来。

他看到顾长明递给少年一个丹药瓶,正是方才同他用长生骨换来的那瓶解药。

顾长明的面色终于了好许:“玉折,吃下能解你身上的毒,以后就不再用受他掣肘了。”

他看到谢玉折不假思索地跪在地上,伸出双手,万般恭敬地接过了药。

柳闲看着这幅画面皱了皱眉,他记得自己明明教过谢玉折,不用跪任何人。

他像是个闹脾气的调皮小孩瘫坐在地上,又像是个失血过多的傻子,定定地点着头,似乎在琢磨比天还大的大事似的,捂着自己被戳断一半的肋骨道:“好像有点疼啊。”

走向未来

天不生落座于仙山之上, 地势极高,滚滚的云层遮了半山腰。没有人知道多年前上仙为其取名时究竟想着什么,但在说书先生口中, 它这个名字的寓意,从那巍峨的七千阶浮梯之中,就可窥见一斑。

那是设宗百年后的某一日, 彼时的宗主下令将它从山脚搬到山腰处后,为了上下通行而建成的。白玉梯始于不周山脚,终于天不生恢弘的石门,从下一步一步地往上走,丝毫不差地共七千阶,这是通往仙宗的、唯一一条能用脚实打实踩上去的道路。

但若想要走完七千阶玉梯而后造访仙宗,仅凭两条腿何其困难?而往来的至少都是已经小有所成的修士,那梯子大多数时候都没有实际的用途, 御剑上山才是常态。

据说,此即为天下第一大宗对来者的第一道考验——无用之人,勿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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