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心魂归位,一摸额头,发现出了些虚汗。
掏出手机看。周岭泉又发来了信息。
临时变了安排,晚饭估计吃不成。得空赏脸吃个早茶?地方你挑。
她闲心一笑,想,周公子看着可不像个晨型人。
去八兴阁吧。她回。
那边秒回道,你周末都起这么早?我现在开车从城南出发,需要来接么?
多谢。梁倾不推辞,懒得与他闲聊,把地址发过去,便按了电梯下楼。
进电梯时她迟疑一下,又发了条过去说,那个事情,我还没想好。
她是不想他白跑一趟的意思。
零几年的中心区高层住宅,虽里里外外也翻新几回,但电梯里最老旧,牛皮癣撕了又贴,如同新伤叠旧伤,墙角不明黄渍,灯有规律地闪着,确实跟闹鬼似的。蒋璐有几次回家晚了,还执意要她下来接。
她在医院待了一夜,未洗漱,幸好昨天出门加班,脸上并未妆饰,穿的也不是职业装,而是线衫和垂质的裤子,好歹行动自如,不过一夜折腾过去,她不用看也知道脸上肯定是邋遢的。
不过与周岭泉又有什么好矜持忸怩的。她看着电梯门上扭曲一团的影子,心里说。
凡是需要装扮自己的场合,多少都有那么一些要取悦对方的成分在,尤其爱人之间。她与王齐楚虽交往多年,有时去他那边过夜,那些洗漱整理自己身体的东西都足够塞满一个小型手提行李袋。
赤裸的时候,也并非真的赤裸。
总穿着一层悦人的心思。
好像让别人先喜欢自己,自己才会喜欢自己,自己才会确信自己被喜欢。
这个爱的闭环才算圆满。
但她和周岭泉,进一步也好,退一步也罢,反正谈什么都不会谈这些虚头巴脑的男女之情。
这样想想,好轻松。
周岭泉是个早慧的人,早悟出这种轻松之道。
电梯门开,她走出去,手机恢复了信号,周岭泉的微信进来。
想什么呢。只是吃个饭而已。
门外暖冬里的植物,如新擦拭过的玻璃翡翠,梁倾虽身体疲劳到了极点,心里不知怎的,雀跃了一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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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还没来,她先去门口便利店买了瓶水,借了店里的水池子漱了几下口,又灌下去半瓶,觉得身体和头脑都爽利了一些。
又向看店的小妹妹借了个发圈,在店门口仰着脸,将头发理了理在脑后束了起来。
王齐楚爱她黑发,她便从未烫染过。
她见那金发小妹低着头正玩手机,她便回头好奇问她:你这头在哪儿染的。
姐姐,你要染头啊。那小妹早与她熟了,笑着说,就在隔壁染的,你要染发,说我介绍的,他们给你打折的。
梁倾笑她。她知道这小妹妹和隔壁理发店的一个小徒弟谈恋爱。
姐,那人是不是等你呢。
梁倾应声回头,这才看见周岭泉。他车停在路边,隔着一条马路,他正倚在车门上,也在仰头喝水。却是带笑看着这边的。
他头发有些乱,比上一次短了些,穿了件米白色的针织毛衫,显得年纪小。
人模狗样。梁倾在心里笑,又一闪念头,觉得他方才定是看见她喝水的模样了。
周岭泉见她看过来,才不紧不慢地踱过了马路。
早晨。他用粤语说。
好久不见。梁倾回他。她也不知再说点什么,那便利店小妹暧昧地将他二人看来看去。
她只得说走么?意识到他走过来是多此一举。
两人又并肩过了马路,周岭泉瞥见她手袋里还装着电脑,又见她倦容,便问:这是一夜没睡。
梁倾上了车,道,昨晚临时去了医院。
周岭泉自然知道是哪家医院,却未再问她其他。原本不是关切这些的身份。
只说,怎么不回去补眠。
室友反锁了门,进不去。
这么惨。
还好吧。这不正好你找我吃饭么。梁倾半是顽笑,看他一眼,扣上了安全带。
是啊,巧了。周岭泉见她偏头说话之间,那太阳自侧面照进来,薄薄一层金粉似的,覆在她耳后的肌肤上。
他笑一笑,发动了车。
周岭泉开车很稳,又放了些暖气出来,梁倾闭了闭眼睛,愈发困倦。
她觉得好荒诞,对他什么都不了解,不知他做什么职业,家在哪里,这次来南城又为何,但此刻与他装在一个空间里,却不觉得多么尴尬。
为什么一定要了解那些才觉得可以亲密呢。这本身才荒诞。
你经常来南城?她侧了侧身子,撑着精神与他闲聊。这在她看来是一个副驾驶的基本礼仪。
倒也不是。
周岭泉原以为她要再问得多些,没想到她止住了话头。
过了半晌,只是问,今天来这边,有事要办?